【△】崇拜
完结篇
伍
今天的晚餐还算丰盛，金泰亨倒没什么胃口。他觉得眼晕，伸开双臂舒展地仰卧在大沙发上，闭上眼还是闵玧其那张纸白色的脸。他本来就白，细嫩的连关节都是粉色的。金泰亨想起前几年治安管理，一到十一点就宵禁。
那时候他还乐得清闲，牵着闵玧其的手一路走回家，在拐角突袭他，把人压在阴影里接吻。把爱和情，全部吻到闵玧其的肚子里去。
然后就惨了，他没有搬家，每次回家都不敢走同一条路。那个角落原来那么黑，黑到金泰亨觉得自己或许立马就会被回忆压进万丈深渊。
田柾国在外面跟别人打起来的时候，金泰亨迷迷蒙蒙地睡着了。他听声音听不真切，那些混乱的脚步声，嘈杂的叫唤，都化作他梦里的雨滴，掉在干涸的土壤里。
“我操，你还睡呢？田柾国把人给打了。”
朴智旻把门猛地挤开，木门不受控的弹到墙上砸落一大片尘埃。金泰亨皱眉，他出去的时候，先看到了闵玧其。
这个局势就有几分搞笑了，金泰亨心里想着，觉得荒唐的不行。
闵玧其面无表情地站在田柾国和一群人中间，金泰亨走过去拨开田柾国捂着脑门的手，看见不大的一道口子在他的额角潺潺地冒着血。
田柾国不敢看金泰亨，却又想看他。他仰着头使劲睁开没沾上血的一个眼睛，从昏暗的环境里看金泰亨的脸。
“怎么回事？”
金泰亨拿了块毛巾按在田柾国脑门上，再把田柾国的手按回去的时候，被田柾国的另一只手拉住了衣角。
对方怎么说的金泰亨没听太进去，他挥挥手让朴智旻帮着处理，拉着田柾国的手站了起来。
“你要带我去医院吗？”田柾国没动，站在原地突然问道。
“不去医院你想我给你缝针吗？”金泰亨冷笑一下，“我没这技术。”
“金泰亨。”田柾国抓住酒吧的一根柱子不肯走。
金泰亨不明所以，他觉得田柾国平时也不是任性的人。他不解地去看田柾国的眼睛。
“你这样......我就没办法了。”
你不要对我好，你对我不好的时候我还爱你。你对我好点的话，我可能会种在名叫“金泰亨”的土壤里此生不拔的。
田柾国想，我就是个这么容易陷入爱情的人啊。
他想起来了，爱上金泰亨的时候。
他甚至不记得为什么离家出走，不记得为什么跟家里吵架闹到不可开交的地步。但他记得金泰亨那天坐在他隔壁的时候，手指夹着的香烟的味道。
金泰亨一言不发地抽完了一整根烟，烟雾扩散的时候，就柔柔地抱在田柾国左右。他不是很喜欢烟的味道，倒也没被金泰亨熏走。
还好我没走。
他想，不然他就错过了金泰亨端出来施舍的那盘炒饭了。
“你干嘛？”
金泰亨把盘子放在两个人中间，又从兜里找了根烟：“爱吃吃，不吃我拿走了。”
田柾国并不理解，他只是瞪着眼睛看金泰亨锋利地侧脸。不，现在想起来，那是个软软又浪漫的侧脸，每一道都是上帝亲吻过的好处。
金泰亨的好看让田柾国觉得自己变得十分狼狈。
“真不吃？那我拿走了。”
田柾国大着胆子抱住了金泰亨的手臂，他的臂膀不是很壮，但是很结实。田柾国觉得心脏砰砰地撞着。
“我吃......”
那是一盘什么样的炒饭，田柾国想不起来，因为他那会儿太饿了。每一口的来不及细细地嚼，又生怕边上喜怒无常的那个人突然抢回去似的。
田柾国有点恍然大悟，其实那时候，他就已经占下风了。金泰亨从一开始就拿捏稳了整个他的心神，一开始他就对金泰亨施舍的东西又爱又惧。
难怪他爱的这么低廉。
他狼吞虎咽了整盘，撑到捂着肚皮靠在长椅上休息。
“吃完了想回家吗？”
田柾国被金泰亨没头没脑的一句话吓了一跳，才反应过来自己早就被金泰亨看透了。他觉得自己好像一下子变成了叛逆，不懂事的代表。臊的耳朵发热。
“嗯......不......”
“晚上进去睡吧，我给他们打个招呼。”
现在偶然想起那句话，田柾国还是会觉得自己种在金泰亨那里的爱瞬间就被浇水施肥了。
“发什么呆。”
田柾国在病床上猛地回神，金泰亨拎了一个饭盒站在床边。
“吃完睡觉。我走了。”
田柾国脑子被砸了现在一阵晕眩，他手臂一伸把金泰亨缠住。金泰亨一低头就看见了绕在腰间的小孩手臂。
“你别走！”
田柾国的脸在金泰亨的腰椎上贴的死死的，他紧紧的闭着眼睛，却感觉到天旋地转。
“你陪陪我，我求你了......”
金泰亨把田柾国的手掰开，还没回头，脑海里那晚田柾国备受伤害的丧气脸就出来了。大家都说他是薄情的人，开什么玩笑。
金泰亨巴不得自己薄情一点，就能不那么在爱情里受伤害了。
他还是心软的不行。
金泰亨转过来把田柾国扶正坐好，简陋的病房里连张椅子都没有，他只好坐在田柾国的床侧。
田柾国看着金泰亨把饭盒打开，然后放在自己的手里的时候，心里那棵要死的花有精神抖擞地舒展开来，他好想跳起来大喊自己的爱意，却大脑眩晕的连饭盒的抱不住。
“......算了，我喂你吃。”
金泰亨把饭盒拿过来，刚舀了第一勺田柾国就按住了他。
“我不要......”田柾国实在是恶心的厉害，“我不想吃......”
“很难受？”
金泰亨也没辙，他也不知道他们怎么打的田柾国能摔出个脑震荡来。他看田柾国除了脑门上那块白色补丁，也没什么其他不对劲。想到这里他就又有点心软了，田柾国脑子里怎么搅荡的他是没有办法感同身受，好像只能多提供一点心疼了。
金泰亨想让田柾国睡一觉，毕竟睡觉还是一种良药，对他来说。
田柾国也不愿意，对他来说可以这样跟金泰亨相安无事地对坐的机会可真是难得。哪怕他觉得地转天旋了，开心的还是能当做是爱情的晕眩。
这也不愿意，那也不愿意。
金泰亨对病人不敢发脾气，他捏着眉头收回手：“你到底要怎么样，也不睡觉，也不吃饭。”
“田柾国，我跟你说......”
金泰亨突然被田柾国有点干燥的嘴唇堵了个正着。但田柾国也只做到这一步，他进行不了下一个动作就晕晕地歪斜下去了。
金泰亨被他亲的发愣，回神地时候田柾国闭着眼睛靠在他身上像是睡着了。
“喂......你装什么死呢？”
金泰亨觉得好笑的要命，田柾国根本憋不住嘴角的笑。这就是真偷腥的猫了。田柾国平时也没少对金泰亨动手动脚的，乘其不备搂搂抱抱都是日常不过的事情。但是金泰亨抗拒的不行，原因谁都明白。
只有田柾国不知道。
他以为自己的真心一文不名，没曾想是金泰亨把自己的心掏出去递给别人了。还没收回来。
金泰亨没有破口大骂，没有觉得羞愤难当。这一点让他觉得不可思议。甚至后知后觉的，他想起来，闵玧其还站在门口，没有理由的陪着他一起来。
金泰亨感到一阵痛快。
他的眼神往外看去，看见了闵玧其一闪而过的烟灰色衣角。
他把依旧装模作样的田柾国搬起来放到床上躺好，站起来之前他有点犹豫。
他觉得现在的自己卑鄙又龌龊，但他真的疼了太久了，这一瞬间他不想要思考更多。
握住田柾国的手时，金泰亨清楚的感觉到了他颤抖和自己的指尖发麻。他说不清这是什么感觉。田柾国的手又细又嫩，像是一块上好的布，落在了他满是创口，也好不容易收回来一些的心口。
他痒得很，又有点痛。因为田柾国用力再用力地回握他了。
“我说不上来......”
金泰亨摇头，他心里冒着愧疚的泡泡。
“但是......”
金泰亨弯腰，脸一点点的凑近了田柾国，他闭上眼。田柾国的味道就一点点地靠过来了。他和他接吻，和他妄想抓住这一刻的心慌意乱。
陆
金泰亨一出病房门就被闵玧其揪着衣领口提到了楼梯间里。
说来他一个大个子被这样毫无面子的提着领子走怎么都丢脸的很，但是金泰亨反而没有多大的感觉。他心里升起一团怀念。
对，怀念。
闵玧其原来也没少爆发过，然后当着众人的面就把他的所属物金泰亨揪走，摔进小储藏室，在一堆旧物的气息里把金泰亨压在门板上啃咬。
这是闵玧其的发泄方式。金泰亨觉得他跟只猫似的，每次都又疼又宠地扶住闵玧其的腰，带着他往上抱，把他按在自己怀里，然后把他的不满和怨气全部吞掉。把他吻的又软又棉。
闵玧其就跟块硬海绵一样，非得沾了金泰亨的疼爱才会变得柔软的要命。冷静下来又坚硬的像块臭石头。
金泰亨想，他还是好爱闵玧其的。
他被闵玧其狠狠地推进去，门关上的时候砸出声音在空荡的楼梯上回旋然后不见。最后一点声音消失的时候，闵玧其掳起袖子冲了过来。
金泰亨不怕，他笑着站在那里，任由闵玧其怒气冲冲却又柔情怀旧的小心的吻他唇角。
闵玧其亲的浑身发抖，他揪成拳头的手贴在金泰亨的领口，泛红的关节在金泰亨的皮肤上碾压过去。可是金泰亨没有抱上来。
闵玧其亲的心灰意冷。
他突然想起自己差点成婚的那个女子来。他们之间有爱情吗，没有的。亲情就更谈不上了。但是他提出不能结婚的时候，对方还是一下子就红了眼眶。那是为什么。
闵玧其现在知道了。
他也红了眼眶，他突然觉得自己傻逼的厉害极了。
最盲目的那个人到底是谁啊，他凭什么对金泰亨爱的那么有自信呢。爱情哪里会永远只为一个人敞开大门呢？他仰着头看笑的不是很明显，但是五官都柔敛着，看起来温和的要命的金泰亨。
“你怎么可以亲他！”
闵玧其觉得那股羞愧感把他从身体里撕裂了。越是冷淡的人往往才是压抑的最恐怖的那个，他激动起来就一发不可收拾了。
“你怎么可以......”
“哥，你别哭。”
金泰亨摸着闵玧其的脸，他看不了闵玧其掉眼泪，那让他觉得心里刀割似的疼。他现在敢承认了，他的确放不下这个他全心全意爱过的人。
“你哭我也不好受，这。”
金泰亨指了一下自己的心脏，但是他知道闵玧其肯定不信他了。那他也得说完。
“闵玧其，来，你听好了。”
金泰亨把闵玧其抱好，头靠在闵玧其瘦薄的肩头上。这或许是他最后一次拥抱闵玧其，却又是他这么多年来，最安心的一次拥抱闵玧其。
“我爱你。”
“我操你妈......金泰亨，你别说了......”
金泰亨开口地第一句闵玧其就忍不住了，他觉得自己像个筛糠一样，簌簌地抖着。金泰亨亲吻他的耳垂，冰凉的，白皙的耳垂。
“我要说，我爱你闵玧其，我很爱你。”
“这几年，我生不如死。真的生不如死。我怕回家，怕去酒吧，怕唱歌，甚至怕见人。我干什么，去哪里全他妈是你。”
“你走的时候我跟自己说，我要恨死你。恨死你好像不太痛，然后呢。我一点办法都没有，我爱死你了。”
闵玧其也少有听金泰亨这样剖开自己的表白，他听的头脑发热，热的眼睛里像要流血。
“恶心死了......别说了。”
闵玧其不像田柾国，他还是自尊的。他被金泰亨的爱做的刀子在心窝里搅动，也绝对不开口求他。
我求你了，别说了。
你能听见吗。
“可是，”金泰亨稍微退开一步。
他没少想过，如果重来一次，闵玧其还是要走他会怎么办。歇斯底里的也有，顺从惜别的也有，冷漠无情的也有。
他看着闵玧其的脸，轻轻地压了上去。
像是最平常的情人告别了，第二天我们还会见面然后相爱那样。
“我不喜欢你了。”
闵玧其没忍住，他刚开口就被金泰亨按住了嘴唇：“我求......”
金泰亨把闵玧其推开。
“我爱你，但是不喜欢你了。”
喜欢和爱的界定在哪，谁说的清楚。金泰亨想想，那或许就是任性不任性的区别吧。
闵玧其一直都像是他手里的飞鸟，他在闵玧其的脚踝上绑上红线，饲养他最深最好的爱，然后呢。
飞鸟爱的可是蓝天。
他把红线剪断，远走高飞。金泰亨当然生气了，他感到背叛，感到痛苦。可是又能怎么样呢。鸟属于天空，而他只能站在大地上。
他痛了这么些年才悟出这个道理来的。
那就远走高飞好了，我不是你的旷野的话。
闵玧其走的这天，跟几年前没有什么差别。或许说这边的天气也一直都这样不温不火的。
他把小箱子扔上司机的车，回头看着还没睡醒脸发肿的田柾国。谁也想不到，最后送他的，居然是田柾国。
“你不跟他们打个招呼吗？”
田柾国蹲在门口，闵玧其就低着头看他：“不了，这样最好。”
“哦。”田柾国挠挠头，“金泰亨也......”
“田柾国，你就那么喜欢金泰亨吗？”
闵玧其问话的时候，田柾国突然站了起来，不温不火的阳光在他脸上都是青春的加成。
“喜欢啊。”田柾国笑的眼睛都起褶子了，“肯定没有人比我喜欢他了。”
闵玧其觉得眼酸，他满心嫉妒，那好像是浓厚的爱情在田柾国眼上刻下的山盟海誓。
“如果有人比你更喜欢他呢，你要不要让给别人？”
田柾国摇摇头，理所又应当：“不可能的，谁比我喜欢，我都会更喜欢他。”
“这样啊。”
闵玧其转身，悄悄地擦了一下眼角。
“那他可真幸福。”
司机没少见过分分合合的人，但是在后视镜里看见闵玧其憋红的眼睛还是没忍住问了一句。
“哎，小伙子，有什么事过不去的啊。”
闵玧其捂着眼睛，觉得自己输得一塌糊涂。
他说。
“我做了个梦，梦醒了，好难过。”
司机师傅看他一眼，打开收音机。悠扬的女声唱着别样的情歌。
“那不是梦吗，醒了就知道全是假的了。”
